北庭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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里昂旧事

by:ivan

张修维没想到见到王楚，是在远离祖国的法国，而且两人站在同一块草皮上，互为对手。

说起来，还挺紧张的。

那时王楚是卢森堡埃斯青年人队的队员，在欧洲已经打拼多年，曾经国内论坛还时不时可见关于他的报道，每每提到王楚，都会前缀『天才球员』，是在足球黑暗期国内少有的希望之星。

而自己呢……张修维抓了抓头发，关于他的介绍：国少队队长，然后，就没有然后了。

对方可是自己的前辈，自然免不了紧张。

这是发生在2013年，法国里昂联华杯华人足球赛的故事。

那年国少队在里昂冬训，作为东道主和主办方的里昂联华队请了几位小球员作外援，虽然是业余比赛，但在足球氛围浓厚的法国，其水平也不可小瞧。果不其然，联华队分组签运不佳，与当地老牌强队巴黎少林、潘帕斯、马赛分在了死亡之组，好不容易通过附加赛击败格勒足球队从死亡之组突围，等到八强再次抽签分组的时候一看结果，里昂队新队长脸都黑了。

简直就是命运恶意的玩笑嘛，队长嘀咕着。好不容易从死亡之组出来，八强却要和夺冠热门梅斯队打。

“很强吗？”

“当然很强啦。”

“可我们有国少队的，怕什么！”一位大叔拍拍张修维肩膀，“国少队长，说句话呗！”

张修维那时还不到十七岁，被这么一拍，气势没上来，倒是先被拍慌了，他结结巴巴打着哈哈。

队长看了张修维一眼，没说什么，“哎，对方可是有王楚啊！”

王楚——这是张修维这几天听得最多的一个名字。

在国内的时候，这名字并不陌生，同为四川的老乡，天才少年，十三岁留法。在四川队的时候，提到王楚都是满满的敬佩和羡慕。

张修维在场边见过王楚，他周围总围着一群少年，都是国少队里没有入选里昂联华队、跟着大部队来参观的队友。好几次张修维也想掺和进去，毕竟那是自己童年偶像，不过里昂的训练和比赛总是和梅斯撞时间，害得他一直到现在，连个招呼都没机会打。

“老周那家伙，连王楚都叫来了，简直丧心病狂。”

“哎呀，还不是因为你们秦老板和老周打赌，说这次冠军联华队囊中物。”

两位联华的老队员在互相吹水，张修维不好参与，就在一旁和队里其他几位国少队员练球。练了不到十分钟，场边传来喧哗声，原来是梅斯队来了。

在这群穿着红色球服的队员里，张修维一眼就看到王楚——怎么说呢，王楚在梅斯队里并不是最高的，也不是最壮的，但站在那里，一眼就知道：他是不同的。

这大概就是球星气场吧？和业余的截然不同。

王楚的到来引起一阵小轰动，好些球员和观众找他合影，加上他本身长得帅气，直到快吹开场哨了，才好不容易脱身。

而到比赛场上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偶像在场，这场比赛张修维拼得十分凶。他个子矮 ，身子也单薄，先天条件有限，所以在场上总加倍努力，这次也不例外——而另一件不例外的事，那就是……拼抢是凶狠的，摔得也是够惨的。

在一次拼抢中，张修维吃了身体的亏，被撞倒地，整个人摔在草皮上。这一跤摔得惨，半张脸被抹上草泥，一时间都爬不起来。

趴在草皮上，耳边是队友找裁判评理的嘈杂，他们认为对方有犯规行为，一群人拉拉扯扯。也就在这时，一只手出现在他好不容易抬起头的视野里，他原以为是哪位队友，往上看了，才发现是红色的球衣——这是梅斯队的队服。

“这么拼，不怕受伤吗？”

亲切的声音，带着淡淡川音，伸出的手臂强壮有力。张修维被这只手从草皮上拉起，对方拍拍他身上的草泥，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 ，语气里却带了一丝严肃和强硬，“拼归拼，受伤就不好了。”

“楚、楚哥！”前一秒还小豹子眼神的张修维这时却紧张了，他不好意思地缩缩脑袋，“这个、就是控制不住……”

王楚没说什么，拍拍他的肩膀，随即回撤到自己的位置。

那边队友和裁判的争执也结束了，两伙人回到自己各自的半场，队长走过来问了问张修维有没有不适，得到没事的回答后裁判吹响了继续比赛的哨音。

那场比赛最终常规时间两边战成了一比一，点球大战后梅斯获得胜利。赛后张修维终于得到机会和偶像合影，趁着没人的时候说出心中憋了很久的话，“楚哥，”他说，“楚哥在卢森堡加油！”

王楚记得这长发还卷毛的少年，国少队长，刚才拼得差点受伤的小孩。他笑着点点头，“你也加油。”

“加油！”张修维握紧拳头。剩下的话那时的他不敢说，只有化成一句句“加油”，目送王楚的背影。

****

这是2013年初春的故事，张修维再一次踏上里昂的土地，是一年后的2014年。作为国少队长，国青队长，张修维进入了里昂预备队。刚到法国，他就忙着打听王楚的消息，这一年国内关于王楚的新闻几乎空白，或许法国这边有人和他有联系。

果不其然，还真让他找到了，当时联华的队长，和王楚一直有接触。张修维兴致勃勃去询问，对方却是不冷不热说了句，“又伤了。”

“又伤了？没事吧？”张修维还以为是普通的运动伤，王楚给他的感觉应该是很注意这种事的人，他连对自己都是谆谆善诱。

“嘿，怎么说呢，”队长叹道，“两条腿都手术了，已经好久没在赛场上看到他了。”

****

『这么拼，不怕受伤吗？』

再次来到里昂的第一夜，张修维脑海里全是一年前比赛时的片段。他记得那天王楚梳了一个仙道彰的发型，帅气无比，被晒黑的肌肤上泛着汗水，汗水顺着他握住他的手，滑落到他手掌中。

张修维的手机联系人名单里，多了一个名字和电话，那是联华队长给他的王楚的联络方式，但他却不敢按下按键了——曾经雀跃能在欧洲再见，现在却不知道该是怎样的心情。

一年前不敢说的话，其实是想说：楚哥，我一定要加入里昂，到时候你回到梅斯，我们法甲见。

以及……

『这么拼，不怕受伤吗？』

怕。

我怕受伤，但我……似乎更怕不够拼呐。

所以，楚哥，我们何时会在法国再见呢？

2017 .08.03.  the end.